我上学期和同学玩OmeTV,或许是因为胆小,必须是要拉着一个人一起玩的。OmeTV是一个和世界各地的人都能随机连麦开视频的软件。我们想或许能跟各国的人都聊一聊,但是往往聊不了多久。 一次,我们匹配到了国人,他们看到我和同学的IP是香港,就在那里大喊“Hong Gong!Hong Gong!”
他自然说的是错误的粤语,于是我就纠正他“Hoeng1 Gong2!Hoeng1 Gong2!”
对方答道:“操你妈!香港是中国的!”,我还来不及争辩,对方就挂断了语音。
我想到了鲁迅的《说胡须》,胡须在文中逐渐被抽象化,成为一种政治符号:它既是个人身体的一部分,又被外部强行赋予民族、历史、政治的意义。胡须之“翘”或“垂”,在他人眼中就等于中国存亡。最终,鲁迅把胡子修成“一字”,既是对现实中无休止纠缠的妥协,也是象征性的“去掉两端”,剪断左右附会,让符号回到最简单的状态。现在的网络时代,IP仿佛就成了一种政治符号:“爱国者”用自认为最敏感精准的触角留意到了我的IP:香港——“香港是中国的一部分,但是香港人一定不会承认!”,反过来说,这样一种态度,更是吊诡的。本身就构建了一种沟通的前提——香港人必须以我认可的方式跟我沟通,不然就是“港独”。我只是正他的音,就被攻击了家人。不知道真正的港人会怎么想,似乎有一种民族的创伤,使得大陆人见到香港,就下意识的想到的是一条必须服从国家归属的符号——而不是任何其他的东西,这样的话,香港人只会被他们推的更远。
似乎永远有这种令人疲倦的交互模式——曾几何时,骂战狼拍的不好是不爱国,“娘炮”是美国的“亚洲去雄计划”的阴谋,群起而攻之,现在似乎有没有什么人记得这些事情,只是战狼火了变成长津湖,长津湖变成流浪地球,流浪地球变成哪吒。 哪吒的神话故事,原本弑父最为反抗压迫秩序的“危险性”,被变成了对抗邪恶势力,保护社会-国家秩序的“正当性”,就跟马克思的学说一样——原本是阶级斗争:摧毁国家、摧毁压迫的“危险性”,被变成了“大国博弈”、反抗“邪恶的美利坚帝国主义”的帝国主义内部战争。
暂不说马克思,胡须可以剪成一字,符号可以还原简单,可文化呢?一点一点消磨,在喧嚣里流散,如夜里的水汽,蒸散了,凝不成河。有人喊,有人在鼓掌,有人在辨认敌人,而真正的东西,却无声地走掉了。